朴赞郁谈“复仇”

　　问：你怎么看《亲切的金子》和前两部复仇故事的关系？

　　朴赞郁：对我来说，《亲切的金子》是对之前两部影片阳刚气质、暴力冲动，还有愤怒与仇恨的发泄的一种反动。所以《亲切的金子》是阴柔的，是赎罪，是寻求宽恕与拯救。幽默是其中很重要的元素。如果《我要复仇》探讨了社会论题，《老男孩》是杜撰的神话，那《亲切的金子》就是童话。诙谐幽默便是拍摄“童话” 的关键所在。

　　问：看上去你分别用不同颜色来标识《亲切的金子》里面的角色和场景？

　　朴赞郁：我想在最后出字幕的时候用一种浓缩的方式来表现。豆腐蛋糕是白色的，蜡烛和血是红色，枪和皮衣是黑色。这分别象征了纯洁、赎罪和复仇。但如果用这种方式来解释电影，就把它搞得很低级庸俗了。

　　问：你当初开始拍第一部《我要复仇》时，有没有想过三部曲？

　　朴赞郁：我拍《老男孩》的时候就担心，连着拍两部复仇故事是不是不太好？就想拒绝，但我老婆劝我说，如果故事确实好，又有什么关系呢？但记者不那么想，他们不停问我，你怎么一部接一部拍复仇的故事？这好像是在质问我宣扬暴力，忽视了世界上那么多美好的故事，我都被问烦了，于是冲口而出，我还要拍三部曲呢！这是一个很冲动的说法，后来我都觉得后悔，但既然在公众场合讲了大话就不能食言。所以我后来才拍了《亲切的金子》，你可以说是因为韩国记者逼我才有了三部曲的。

　　问：你似乎故意采用了维瓦尔第的乐曲在影片里面。

　　朴赞郁：对，我希望维瓦尔第风格的音乐带有的热烈优雅的旋律会把这部过去与现在交织的繁复影片统一在一起。而且我要把金子面无表情的神色下内在的精神挖掘出来。

　　问：你在片末就复仇的道德进行了长篇争论，是想对所有三部电影作一个总结陈词吗？

　　朴赞郁：是的。我写那场戏的时候就想着整个三部曲该怎么收尾。

　　问：复仇主题反复出现在你的影片里，你眼里“复仇”是什么样的？

　　朴赞郁：一个社会文明程度和教育水平在发展，人们不得不深深地掩饰自己的愤怒、仇恨和嫉妒。但这不是说这些情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人际关系日益复杂，愤怒也会日益生长。随着现代社会个人的精神负担加重，在愤怒增长的同时，宣泄愤怒的出口却愈来愈小。这种情况是不健康的，可能因此才有艺术的存在。事实上，我的作品中所表现的复仇并非真正的复仇，那都是良心上负罪感的转移。我的电影里那些人的行为，都是因为不愿把过失归咎于自己，才把行动目标对准旁人。所以，虽说影片标榜复仇，但更恰当地是说强调道德，有罪的良心才是核心主题。几部片子里反复出现的是有罪的良心。因为他们总是意识到自己做过的错事，受困于那些错事，那些事的发生可能是生活中无法避免的，我的角色他们本质上都是好人。人们不得不诉诸于另一种暴力来平抑内心感到有罪的道德感，这就是我目前的电影中最基本的悲剧特质。